你有沒有這種經驗?就是在和別人討論一個議題時,可以劈哩啪啦講一大堆,還引用自己的經驗、新聞甚至是一些統計數據,但是要你寫成文章時,卻覺得難以下筆,或者至少比起在和別人討論的時候來說,沒有那麼自然。我相信不少人應該有這樣的經驗,或者至少是看過有這樣的人,也就是討論的時候很會講,但要寫成一篇文章卻寫不太出來。
造成這樣的可能原因很多,首先是講話和書寫雖然表面上好像都是將想法行諸語言文字,但其實這兩種在腦部運作上是用到不同的功能,簡單講就是同樣的事情用講的和用寫的是兩回事。另外就是相較於講話討論來說,我們在寫文章時比較重視結構和邏輯,也比較會在意像是贅字、用詞精準等問題,自然拉高了門檻。還有很多其他原因,但我這裡想談的一個差別是「有沒有具體對象」這件事。
在大多情況下來說,我們透由講話來表達一個議題,都是有一個以上的具體互動對象,某種程度上來說,運用網路通訊軟體來溝通也比較類似說話而不是書寫(當然有些人在網路訊息也會打長篇大論,這種就當作例外吧)。而相對來說,我們在打一篇文章時,通常都是獨立作業,也就是說,即便文章可能是要給某個人看的,但我們在寫作的過程中,大多應該都是自己一個人進行。而正是這種「有沒有具體對象」這個差別,造成很多人在寫文章時感到沒那麼自然,或者說會比較彆扭,嚴重一點甚至腦袋一片混亂不知從何寫起。
這種差別有一個很明顯的原因是,對話本來就是人類的本能,而對話最原始的狀態通常都是有一個以上的對象在進行互動,所以我們從小就很習慣和他人對話。對於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我們有可能不用寫任何文章也可以過得順利,但我們不太可能完全不跟任何人對話,也就是這種「使用頻率」的差別,造成我們可以很習慣和別人對話,卻不擅長獨自使用文字書寫。
事實上,如果沒有養成習慣,其實沒有具體對象的情況下表達自己想法很容易產生不習慣甚至尷尬,好比說,朋友問你今天做了些什麼,很多人應該都可以講出些具體事情,但寫日記時,卻可能變得很乾不知道寫什麼(當然我知道有些很內向的人可能相反),或者要上台演講時,覺得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練習對著空氣講話會很尷尬。
再來一個原因是,在對談的情境下,我們會講些什麼內容,以及如何表達,或使用什麼修辭和情緒等,其實很看我們當下的對象(們)和我們的關係,這種事情其實也很好想像,只要想想你學生時期時,和父母、和老師、以及和朋友等不同對象講話時,是不是會採用完全不同的內容和方式來對談就知道,即便談的是同樣的議題(好比說自己的感情狀態),在面對不同對象談論的內容和方式肯定相差非常大。也就是說,我們常常需要一個具體對象為依據來決定我們要講些什麼,所以一旦情境轉為缺乏具體對象的寫作,我們的表達就會變得難以掌握,沒有著力點。
除了身份關係的差別外,我們對談的時候,通常都會在過程中持續獲得一些回饋,這些回饋可能是認同、反對、提問、補充等等,而這些回饋通常也會引導我們給出相應的內容,好比說遇到認同時就可能繼續強化自己的論點,遇到反對時就試著提出證據辯護論點,或者嘗試修改等等。但是在寫作情境中,並不存在這些即時回饋,很多回饋必須靠自己設定,你可能必須自己設定問題,想像可能的反對意見,並且加以回答或者駁斥,這也增加了寫作的困難程度。
從上面的原因可以看出,很多情況下,我們之所以寫不出東西,並不是我們腦海裡沒有任何想法和論點,而是我們在缺乏具體的交談對象下,沒辦法自己產出這些內容。
那麼有一個可以嘗試的努力方向就是,在寫作時,去想像一個具體的對象,想像自己這篇文章是在寫給這個對象看的,甚至可以想像自己是在和這個對象說話。這個想像並不是一個沒有特徵的「抽象人」,而必須是有各種特徵的「具體人」,你可以為這個人設定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工作類型、和自己的關係等等,甚至,你可以乾脆設定一個你現實生活中互動的對象也可以。
大多情況下,我們寫作也是為了要向他人傳達自己的想法,只是這個「他人」並不是在寫作當下坐在你面前,而這個「他人」也可能是自己無法掌握特徵的大眾(好比說在部落格上發表文章),所以想像自己的觀眾可以某種程度上減少那種缺乏對象的問題。
其實有不少文章寫作的教學也都會提到,寫作之前先想想自己這篇文章的受眾是怎樣的人,他們可能想知道些什麼、有些什麼問題、喜歡/討厭些什麼、認同/反對些什麼。在這樣的想像之下,要下筆就比較有具體的著力點。
舉個例子,假設我要寫一篇關於想我對養狗的想法,那如果我想像出來的對象是看了電影想要去寵物店買一隻狗的對象,那麼我可能會提出「以領養代替購買」的主張,而且我會猜想,這些人可能不知道有什麼領養管道,那麼我就提出有哪些領養管道。我也可以猜想這些人說不定覺得純種狗在智力和健康上比較優異,那麼我就會提出混血的狗其實反而比較不容易有基因缺陷等說法。我也可能想像這些人聽了我的論點可能還是會抱著懷疑,一副感到猶豫為難的樣子,那麼我就會補充,可以實際去收容中心看看吧,說不定看到對眼的狗狗,你的那些疑慮就一掃而空。
總結來說,如果你是那種和他人對談時意見一堆,但自己一個人要寫文章卻寫不出個鬼的時候,很可能你缺的並不是論點或想法,嘗試去想像具體的對象,說不定就能降低你在寫作時的困難度。